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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先下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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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将尽,四更未至,神色有些疲惫的张麟诚终于重返芳槐柳序。瞧见院内并肩而立的灰衣道人与长褂白发者,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然后恭敬地朝着道人打了个稽首,至于另外一人,则是一如平常地晾在一边。

三人之间不曾有任何言语,只是相视一眼,神色如常地笑了笑,然后便插肩而过,接下来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刚想着推开房门的张麟诚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下头,背对着院内的两人说道:“天色已晚,还望两位接下来闹出的动静小一些,以免扰了家人美梦。”

鹿衍点点头,轻声笑道:“记下了。”

“那便好。”张麟诚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推开屋内,跨过门槛,然后再将屋门轻轻合上,屋内与屋外便是两种风景。

瞧见自家兄长回来,张麟轩心中自然极为高兴,拉着求凰的手走到他面前,笑问道:“哥,你都忙完了?”

求凰以手指点了点张麟轩的掌心,眉头一挑,眼神示意他规矩些,赶紧把手松开,有些礼数总是要讲的。张麟轩心领神会,嘿嘿一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求凰的手,后者微微欠身,与张麟诚见礼。既然有些事先前说过,那此刻的求凰便也不再忸怩,起身后,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哥。

张麟诚点点头,脸上笑意不断,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都坐下说话。三人围坐在桌旁,张麟诚轻挥衣袖,一壶美酒与两只酒杯便出现在几人眼前,身体微微前倾,眼神温和地看向求凰,轻声问道:“桃夭酿,进门前顺手从院内的地窖里取来的,今夜只是小酌一杯,不知弟妹可否通融?”

对于那盛酒的器皿,张麟轩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双臂环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神无辜地看着求凰,仿佛在说这都是大哥的意思,与我无关。天大地大,媳妇最大,做媳妇的不允,做丈夫的又岂能贪杯?

求凰微微一笑,站起身,轻声道:“那我去院内的小灶帮你们准备些下酒菜。”

张麟诚随即站起身,拱手道:“那便有劳弟妹了。”

待求凰走后,张麟诚率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神色满足道:“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张麟轩一脸得意道:“也不看是谁的手艺。”

“臭小子,少跟我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张麟诚一脸严肃道,“茫茫人海之中,与一位好姑娘刚巧遇见,然后又刚巧互相喜欢,实乃一件人生幸事,不知为多少人所羡慕。好好珍惜,若是辜负了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张麟轩端起酒杯,并未急着倒酒,光是一想到求凰,他的眼神便会格外温柔,不禁笑了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的话,我自己又岂能饶了自己。”

张麟诚望向窗外,语重心长地道:“世事多无奈,以后千万照顾好彼此啊。”

张麟轩嗯了一声,关于她的承诺,无需太多言语。

张麟诚端起酒壶帮着自己与那臭小子倒了一杯酒,兄弟二人酒杯对碰,各自饮酒。张麟诚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不再是少年的少年,有些心疼道:“自荒原归家后,瞧着你忙了不少事,但绝大多数似乎都是关于我的,为何就不替自己想一想?”

张麟轩放下酒杯,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个时候只是一心想着报仇,除此之外,便再没了别的心思。”

“如今南下再归乡,算不算大仇得报?”张麟诚又开口问道。

张麟轩摇摇头,苦笑道:“徐念死后,某条线索也就跟着断了,就目前而言,毫无头绪。不过依着当初宋珺宓提供的消息,中州那边似乎还有另外一条线。”

“为何不去一探究竟?”

张麟轩抬起头,直视自家兄长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脸严肃道:“镇北城的事,我略知一二,如今之北境可谓内忧外患兼而有之,既然已经任性了一次,那便绝不可再有第二次。父王说的对,有些担子,作为镇北王世子的我也是时候该学着接过来了。”

张麟诚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是哥无能。”

“哥,从前的日子确实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但我总不能在你的庇护下活一辈子吧?若是当初能勤勉些,如今也不会只有二境,就连替你报仇也不得不走那些投机取巧的路子。”

“罢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徐念已死,那么为兄陨落荒原一事也就有了交代。这件事到此为止,记得明日交由巡守司封卷入库,你不得再追查。”张麟诚说话时并无半分与张麟轩商量的意思。

对于兄长的盖棺定论,张麟轩表示无法理解,因为那徐念根本就不是幕后之人,只不过是一颗事到临头被抛弃的棋子而已。

“哥,徐念之死你难道不觉得蹊跷?!他临死前的那个眼神……”

张麟诚眉眼间似乎生出几分怒意,打断道:“够了!我说了,到此为止。”

张麟轩不愿与兄长争吵,只得妥协道:“知道了。”

原本的欢声笑语,竟是因此变得有些气氛低沉。屋外的灰衣道人将一切尽收耳中,于是便有些笑容玩味地看着站在一旁的鹿衍,抖了抖道袍,轻声感叹道:“一老一少,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鹿衍神色如常道:“就目前而言,他知道的少些,确实是件好事,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整个人间的幸事。”

灰衣道人思量一二,点头道:“虽然感觉夸张了些,但若是依着某条脉络推演下去,最后的结果或许真会如此,还是说你已经提前预见了某种可能,所以现在在看我笑话?”

鹿衍忍不住笑道:“师弟我要是有这本事,那十二殿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至于妖族之祸,算是世人自作自受,避无可避的因果。若非武师兄一意孤行,夏师兄又选择了助纣为虐,师弟我也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后手。罢了罢了,多数无益,既已布局至此,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胜负如何,总要打过才知道。”

灰衣道人笑问道:“你若选择出手,除了大师兄,如今这世间又有谁能胜你?”

鹿衍伸出一只手,想了想,然后又伸出一只手,但却缩回了三根手指,高高举起,有些孩子气地笑道:“大概有这么多吧。”

灰衣道人一脸无奈地将某人那只伸出两个手指的胳膊给按了下去,没好气道:“不过是两个逆子而已,日后我帮你教训他们。余下的五人,你说,我听。”

鹿衍会心一笑,果然师兄还是疼师弟的,于是便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说道:“白玉京骑牛的,论道之高远,我不及他。幽冥地藏,论功德之深,我不及他。此外三人,看情况吧,也不一定就打不过。”

“手持刻刀,腰悬书简,以重瞳之姿,负手立于高楼之上的陈尧。”灰衣道人停顿片刻,轻嗯一声,道,“若是如此的话,胜负五五。”

鹿衍微微一笑,轻声道:“世间文字是力量的,千万之数叠加在一起,即便是我,若想一肩担之,也实属不易。稍有不慎,便是举鼎而亡的下场。”

灰衣道人继续说道:“余下两人,我虽有猜想,但总觉得差了些意思,况且与贫道都难定胜负之人,若是到了你的面前,岂不是自讨没趣。小十三,难道就非要与贫道卖这个关子?”

鹿衍摇了摇头,歉意一笑,道:“并非是师弟故意与师兄您卖关子,而是那两人如今还未降世,所以关于此生名姓一事,暂时不好说。”

灰衣道人恍然,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道身影,神情有些急切地道:“那猴子当真还有重回世间的可能?!”

轮回转世,虽有明悟前生一说,但依着那猴子散道前的决绝姿态,是断然不会给自己留这种机会的。哪怕有人帮着拼凑神魂,甚至亲自送入轮回,那猴子一样有手段与前世彻底斩断牵连。

鹿衍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若心猿意马可定,那一棍之威,任谁也挡不住,但可惜只有一棍。至于能否见到,看缘分喽。”

“那猴子固然强大,可终究逃不出佛陀的手掌心。后者又与你大道相近,这么说来的话,最后一人就是他了?”

“师兄不妨亲自问一问。”

菩提树下,老僧双手合十,低眉笑道:“与世同君,道法如何?道法通天。贫僧自愧不如。至于降服心猿,本就是佛门手段,故而可胜之。”

灰衣道人微微皱眉,不解道:“你怎么把他喊来了?”

鹿衍苦笑道:“还不是怕咱们那位陈楼主发飙。十二殿这群人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看似请君入瓮,实则却是自寻死路。一座十方阁与你我脚下的那座小酆都其实有很相似的用途,皆是陈尧故意为之的一座囚笼罢了,毕竟虎兕出柙,伤人伤己。”

鹿衍拱手道:“有劳了。”

“无需客气。”

一道佛光骤然落于十方阁前,一株菩提古树在佛光之中摇曳。树下,双手合十的老僧神色平和,微微抬起眼眸,巨大的“卍”字印骤然浮现于大地之上,伴随着佛音阵阵,朵朵金莲缓缓绽放。

片刻之后,佛光敛去,古树之下,老僧身侧,多了一只金毛鼠。

“万年灯火,日后便由你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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