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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白日无光哭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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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贺长溪所言一般,主仆二人到了城门口不足片刻,就见远处一行人匆匆向着城门赶来,带头之人正是京兆尹王鸿柏。

  “王大人!”贺长溪看清楚来人,便走过去扬声喊了一句。

  “贺少卿?”京郊出了大案,王鸿柏正急得满头大汗,忽听见有人叫自己,原是带着几分不耐,没成想抬眼一看,叫住自己的竟是贺长溪!王鸿柏连忙翻身下马,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近前。

  “瞧瞧我这脑子,如今已经不能再称呼贺少卿了,应该叫副督御史!”王鸿柏来到贺长溪面前,笑着开口。

  “王大人见笑了!大人可是要出城?”贺长溪此时着实没心情与他在这里寒暄,便直接开门见山询问。

  “可不是嘛,那帮土匪这次又洗劫了进京的商队,且还是在官道上!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明日早朝,恐怕圣上又要震怒了!”王鸿柏闻言,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心里更是把这伙土匪的十八辈祖宗挨个问候了个遍!

  “是啊!若是方便,王大人能否带我一同出城?”

  “贺大人缘何眼下要出城?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王鸿柏心中一惊问道。

  “不瞒王大人,我也是刚听闻噩耗,心中放心不下,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贺长溪略一沉吟,开口解释。

  “贺大人忧国忧民,果然当得起圣上的厚爱!贺大人这便随我一同前往案发现场吧!”王鸿柏心道,这还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眼下这桩案子自己正毫无头绪,若是有贺长溪在,自己想不通的难题刚好还可以向他请教。

  “多谢王大人!”目的达成,贺长溪顾不上多说,利落的翻身上马,与王鸿柏一行一起出了城门,赶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在城门外二十里处,当贺长溪与王鸿柏一行人赶到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冰冷的空气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可见案发当时,现场是有多惨烈。

  “大人!贺大人!”常顺带着人已经把案发现场保护了起来,看到王鸿柏过来,连忙上来招呼。

  “嗯,现场可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王鸿柏下马,离着案发现场几十丈远站定,开口问道。

  “回大人,无论是死者身上的伤口,还是现场的兽毛,皆与上次京城的惨案一样,看样子确实是同一伙人所为。”说起这次的案件,饶是常顺这种见惯了各种惨案的人,也忍不住心有余悸!

  “王大人,我能否过去看看?”

  “也好,常顺,你陪同贺大人一起过去,本官再想想这件案子还有哪些蹊跷之处。”王鸿柏想起上次那些狰狞恐怖的尸体,他当时只看了一眼,便连着几夜睡不好。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去看那些令人作呕的死尸了!

  “是。”

  贺长溪快步走到案发现场,入眼之处一片暗红,地上零零散散的死者竟多达几十人!

  一般常年在外走商队的,大都是些身强体壮甚至身上有功夫的,如今整个商队被杀却毫无还手之力,显而易见,对方一定各个都是顶尖高手!

  现场的惨烈,令贺长溪心中一痛。前后不过半月,已经有一百多人命丧土匪刀下,若是再不将这些土匪清剿干净,不知还要有多少无辜百姓会命丧土匪之手!

  “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常顺悲愤的咒骂声,扯回了贺长溪的思绪,贺长溪循声望去,见常顺脚下躺着一具半大少年的尸身。

  那少年身上分布着七八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且每一道伤口都有三四寸长,少年脸上满是恐惧痛苦之色,可见死前受了不少苦。

  贺长溪走近几步,注意到少年似乎与商队里其他人的穿着打扮不大相像。贺长溪心思微动,便想到了少年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刘老太医派回京城的医童。贺长溪蹲下身子,在少年衣服里摸索几下,果然找到了一封信,只是那信所在的位置正对着少年身上的一处伤口,因此,信不仅被划烂,还被伤口流出的血泡的面目全非!

  贺长溪心中一沉,顾不上嫌弃沾染了血污的信,连忙将信打开,只是那信被血水泡的太久,竟是已经烂作一团,字迹全毁了!

  “怎么会这样?”贺长溪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常顺巡视了一圈现场,见贺长溪坐在地上,便连忙过来扶他。

  “她还这么小···”贺长溪想起病弱的小女儿,一时哽咽。

  “是啊,这些畜生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手!”

  “贺大人!我们大人要回城了,让卑职过来问问您要一起吗?”远处跑来一个衙差问道。

  “我这便要回去了,走吧。”贺长溪平复下心情,点点头,心灰意冷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贺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啊?”一看见贺长溪,王鸿柏连忙迎了上去。

  “死状与上次相同,应当是同一伙人作案。”贺长溪敷衍了一句,便越过王鸿柏翻身上马,向着城门去了。

  “还好本官英明,没去看那些死人。瞧瞧,贺大人这么大胆的人,都被吓得跟丢了魂一般!”王鸿柏看着贺长溪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贺长溪一路无话,进了城匆匆与王鸿柏道过别,便快马回到贺府,去了慕松轩。

  “表哥?”

  杨柳刚给贺清欢吃过药,一出内室就看到了神色匆匆地贺长溪。

  “欢儿醒着吗?”贺长溪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问道。

  “喝了药刚睡下,这两日吃什么吐什么,三姑娘这么小,哪里禁得起这么熬?”说起女儿,杨柳不免垂泪。

  “我进去看看欢儿。”看着杨柳伤心垂泪,贺长溪心里更不是滋味。

  贺长溪走进内室,看见女儿皱着眉头睡在床上,蜡黄的小脸瘦的都脱了相,贺长溪心中一痛,眼睛一阵酸涩。

  “刘太医那还没收到回信吗?再拖下去,就是大罗神仙现世,三姑娘恐怕也要救不回来了。”杨柳说着,嘤嘤哭了起来,直哭的贺长溪仿佛万箭穿心一般痛苦。

  “你振作些!欢儿,恐怕是······救不回来了。”贺长溪深吸一口气,说出残忍的真相。

  “刘老太医派回京的医童,跟着一个商队,进京前全被土匪杀害了。我去看了现场,医童身上的药方也被土匪毁了。”

  “表哥,你说什么药方被毁了?”杨柳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了片刻出言问道。

  “救治欢儿的药方,毁了。”

  “那三姑娘呢?我的孩子,我的欢儿怎么办?”噩耗得到确认,杨柳一时难以接受,整个人都变得疯狂起来。

  “柳儿,你先冷静些···”贺长溪握住杨柳纤细的肩膀,安抚道。

  “欢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我们的孩子,我唯一的亲人!你让我怎么冷静?”杨柳崩溃哀嚎,犹如受伤的野兽。

  “表哥,你再想想法子,再想想,一定有法子救她的!”

  “欢儿是你的孩子,更是我的孩子!若有法子,我怎会不救她?”贺长溪心痛地闭上眼,不想杨柳看到自己的无力。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欢儿死吗?我做不到!她才那么小,受了这么久的罪,如今你却说让我放弃她···”泪水顺着杨柳小巧的脸颊滚落,这种无能为力地痛苦,怕是天下所有母亲都无法承受的!

  “你冷静些,别吓着了孩子!”察觉到睡在床上的贺清欢睡不安稳,贺长溪连忙拉着杨柳出了屋子。

  “表哥,刘老太医的方子毁了,还有别的太医不是吗?你去找方少爷,求他帮帮忙请别的太医来看欢儿好不好?”杨柳紧紧抓着贺长溪的衣袖,满眼乞求之色。

  “刘太医继承了刘老太医的衣钵,医术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的。”

  “所以,没有人能救欢儿了,是吗?”杨柳瞬间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松开了抓着贺长溪衣袖的手。

  “剩下的时间,我们好好陪陪欢儿吧···”眼看着孩子一点点衰弱下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贺长溪心中何尝好过?

  “表哥,我舍不得欢儿,我舍不得!”杨柳愣愣看着贺长溪,忽然就痛哭出声。

  “若有一丝希望,我何尝舍得她?”贺长溪将杨柳搂在怀中,泪水不禁沾湿了眼眶。

  贺长溪回府直奔慕松轩,张弗瑜心中便有了数,是以,张弗瑜一整夜都未曾阖眼,天刚亮时,慕松轩派了人过来。

  “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张弗瑜看着跪在面前,眼睛通红的桃儿,心下一沉。

  “少夫人,三姑娘没了!”桃儿跪伏在地,说完,便哭出声来。

  “欢儿!”想起软软小小的贺清欢,张弗瑜心中一阵抽痛,起身便出了门,翡青闻言一愣,随即拿起一件大氅追了出去。

  还未走到慕松轩,远远就听到杨柳撕心裂肺的哭声,闻之,叫人忍不住伤情。

  张弗瑜快步进了慕松轩,一进屋子,就看到丈夫红着眼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进来,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

  “拂晓断的气,你进去再看一眼吧,也算全一全你们今生最后的母女缘。”

  “···好。”虽然来的路上心里做了准备,可亲耳听到丈夫的话,张弗瑜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脚下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张弗瑜慢慢走进内室,见杨柳伏在床前,哭的嗓子都已经哑了。床上的帘帐已经放了下来,看不真切贺清欢的模样。

  “欢儿······”张弗瑜小心翼翼地出声,仿佛怕惊吓了躺在床上的孩子。

  “姐姐,欢儿没了,我的欢儿没了!”杨柳抬头看向张弗瑜,沙哑的嗓音遮不住她满心的悲痛。

  “我知道,我知道。”张弗瑜蹲下身子,搂着杨柳,泪意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昨天夜里吃过药就睡下了,到半夜睡醒了说要吃饭,她都好几日不进食了,我好高兴,还以为她身子快好了,哪成想才刚吃了半碗粥就不行了···”说起女儿,杨柳再度哽咽到不能言语。

  “欢儿这样好的孩子,定是天上的仙女。她这是下凡历劫来了,如今历完劫,回天上继续做她的仙女去了!”张弗瑜擦着泪水,安抚杨柳。

  “是这样吗姐姐?”杨柳闻言,渐渐止住了哭声,茫然问道。

  “是,一定是这样!你想想平日里欢儿多聪明?多懂事?”本是安慰杨柳的话,可说着说着,张弗瑜到情愿那是真的。

  “她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快两岁了才学会走路,后来身子更是没好过,苦药汤成碗成碗的喝,可她很少哭,就是哭了,我只要哄她几句,她便不哭了!她那么懂事,说不定真像姐姐说的,是天上的仙女,今生投胎不过是来下凡历劫的!”杨柳说着,泪水又涌了上来。

  “不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吗?她既然下凡来历劫,为何不能在这世间多待几日吗?她这哪里是下凡历劫?分明是让我历劫啊!”

  “既是历劫,就是她做不得主的!你再这般伤心下去,欢儿在天上看着你,心里也会难过的。”同样身为母亲,杨柳如今的痛苦,张弗瑜想想都觉得难过。

  “生养她一场,早把她当成了命根子,如今说没就没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杨柳侧眼看着床上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再也没了呼吸,再不会软软的唤她姨娘,心就痛的像破了一个血窟窿,止不住的鲜血淋漓。

  “你还有相公,如今欢儿没了,他心里何尝不痛?若是你再想不开,你要他如何?”担心杨柳想不开,张弗瑜只得搬出了丈夫。

  “表哥···”杨柳苦笑一下,看向张弗瑜道:

  “如今的表哥已经不一样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往后我会每日为欢儿诵经,祈求她在天上能过得快活,再不要来这人间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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