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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小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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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者,无穷尽也!”

“不可具象,昔日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不可谓不大,但还有容乃下的天地,天地又被寰宇包容,囊括寰宇又为何!”

“不可抽象,人眼观不尽天地,更无法拿寰宇之虚无,比照己身品格,以臆想事物议孰大孰小,难以叫人信服。”

“道理最大,妒心最小,心中处处看向普世之道德,积德行善,愿人人心想事成,健康常乐,心何惧不大!处处总想谋私利,得到越多心眼越小,终将活成唯利是图之小人……”

粗糙、多有磨损的木桌旁,一位薄唇瑶鼻、肤如凝脂的俏丽少女,正洋溢着内敛喜色,向对面一位三十出头留有三角胡须的男子朗诵着今日所作文章,不时抬起的灵动眼神,机灵古怪闪动不已,不难看出期许得到夸奖。

其对座,一位精瘦的男子正目不斜视拿着刻刀,专心致志雕刻着桌上一枚鹅蛋大小的全黄寿山石,仅从初具棱角纹饰推测,乃是在雕刻一枚玉麒麟的石章。

男子姓庄名子齐,乃一闲散人士,寄住在常将军府多年,好吃懒做,不理俗事,唯一的长处就是这雕刻手艺,作品无不栩栩如生,得意之作甚至比真物还多几分灵动神韵,颇受名人雅士的追逐喜爱,可此人却不以此谋生,多少佣金上门求之而不得,脾气古怪透顶,不论贫贤,全凭自身喜好送人,也不知这些珍贵的玉石,其从何处得来!

提及庄怪人,常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家主定国将军常威也不能指使其做事。其中古怪,耐人寻味处甚多!

而诵读文章之人,乃是常府的掌上明珠,常威年近五十才得幼女常玉兰,集全府上下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如今二八年华,窈窕淑女,美貌丽人,欲上门攀亲者不知凡几,却偏偏在这傍准备晚用功求学之时,来偏僻的杂院向此怪人诵读自己的得意文章,还期盼得到赞赏,诡异至极。

常玉兰脆生生读完了自己的文章,多处引经据典证明自己所述观点理论性十足,而且还得到了教书先生何举人“优”字评语,却并未让眼前之人有丝毫侧目,不免流露出几分失落。

心知肚明的庄子齐抬头微笑眯眼道:“玉兰的文章做的极好,我再指正就显得愤世嫉俗、有违常理了,听听小乐的吧!”

“好!”常蓝玉水嫩的脸上没来由的生出浓浓喜色,已然快速换了一张宣纸,再次诵读起来:“小不如大,大却不可无视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至极致可为大否?”

“蝼蚁虽小,却可合力击杀大象,世上可还有比蝼蚁还小的灵识之物?即便有,人却不能通过形意之法创造对应蝼蚁武学,小至极致可错!”

“家传八极拳以‘极’为宗旨,龙、虎、熊、猴、燕、犬、鹰、鹑,外具八形全以极远之外展意境演练功法,威力绝伦,攻人之不备。却也需辅以修炼己身窍穴,生成连通气脉,提升威力,窍穴不可观之,可是小至极致体现?”

“无知为大,未知为小,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因无知而学,所学那无尽的知识,何期不大!可知识又总是自相矛盾,难道夫子所讲就为不变之真理否!真理可否在未知的细微处潜藏,而非语言能穷尽,若能掌握此细微之力,犹如窥及所有功法根本之奥秘,何功不可破,何敌不可败,岂不无敌矣!”

常玉兰瞪着大大的眼珠,放下了宣纸,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看来这篇文章已经念完,作者未能举出任何实证支持己见,文中所诉也有天方夜谭之感,像极了无知小儿的无稽之谈!

庄子齐深吸一口长气,吹掉刚刚磨损下的大量石粉,一只张牙虎爪,却又稚气未脱的玉麒麟石雕,煞是可爱的呈于眼前,男子的语气很轻,却字字清晰,颇为恬淡的问道:“何夫子做什评价!”

“啊!”常玉兰缓缓回神,些许迟疑的道:“自相矛盾,狗屁不通!”

少女的注意力显然已不在文章上,紧接着以憧憬的目光问道:“庄大哥,这个石章是给谁的啊!你说过要给人家成年礼物的,人家都已经过了十六岁。”

“身满心却未必,身心合一才叫真成年。你对怀明的文章怎么看?”庄子休也未一味抛难题,又补了一句,“答案令我满意,马上给你刻篆章。”

常玉兰雀跃的惊呼道:“真的!”

要知道全府上下只有父亲一人有庄大哥正式篆刻的腾蛇篆章,其他送人的不过是把玩之物,实际用途不大。自己身上就有一串砭石制作的手串,算是庄大哥难得的精品了,自从佩戴后,爱咳嗽的毛病就再没犯过,而腾蛇篆章父亲宝贝的不得了,连自己也只给看看,不让把玩。父亲隐隐有所觉,多年未曾突破宗师瓶颈,造成的暮气之势,在得到这块腾蛇篆章后,居然有洗刷一空之感,实难相信这是一个全无武功之人该有的本事。

庄子齐的本领在有心人眼中毋庸置疑,但也不是所有与之亲近之人都能得到给予,曾经与庄大哥出生入死的姐夫刘瑞羽就什么也未得到过,在常玉兰看来庄大哥已经将四姐让给他了,不该奢求得到其他。

此事说来话长,常玉兰也是因为对此事好奇才接近庄子齐,十年前,自己还小,庄子齐和刘瑞羽分别为父亲的左右先锋,骁勇善战,行军打仗无往不利,皆为得意爱将。

当时父亲有意将即将出阁的四女儿玉淑许配给其中一人,四姐常玉淑生的端庄甜美,父亲觉得两人都是可托付之人,就仍由他们相互往来。一番接触下来,四姐更爱豪迈健谈的庄子齐,庄子齐对四姐也不反感,却怕坏了手足之情,因为沉稳内敛的刘瑞羽对四姐爱的神魂颠倒,多次独自借酒买醉,有意避让。如此三角恋情弄得三方都异常痛苦,最后,庄子齐留书一封,悄然离开瀛州,前往内陆闯荡,直到三年前才归来,可却全身功力尽失,成了一个只爱雕刻的无用之人。

得到眼前男子的颔首肯定后,常玉兰赶紧手指摩挲脸颊,殚精竭智的努力思索起来。

“嗯,也不是完全不通。”对文章的前后权衡中,少女思索着缓缓道:“不被何夫子喜欢,是因为怀明将论点落在了虚妄不恰处,‘知无涯’和‘小至极’的观点都颇具新颖,但怀明却落在‘无知’和‘未知’上,难以深入,不妥。”

“耶!”突然的灵光一闪,少女思索的愁容突然转变为笑靥如花的雏菊,纯洁天真,惹人怜惜,“要是未知为大,无知为小,不是更好,也易证实。嗯呀,怀明真是笨,本来观点提的很好,却硬要与观点蛮拧着来,不知变通,又钻牛角尖了。”

庄子齐慢悠悠将石雕推至了常玉兰胸前,常玉兰欢喜的拿起,可马上又失落起来,因为石底还光滑一片,玉麒麟石雕庄大哥给了自己,却未给自己篆刻名讳,是对自己的回答不全满意嘛!

庄子齐还是慢悠悠,仿佛能清晰知道别人全部想法的高深莫测语气道:“能观人之不足,清晰明了,玉兰可谓是天赋异禀,剑术也因此能颇有建树,刚柔并济,远超同龄人,可至人有言‘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等玉兰懂得观人之优点,我再为玉兰刻篆吧!”

“人家,不嘛!”常玉兰扭捏的双手将石雕按在桌上,桌下轻跺着双脚,“人家知道怀明有优点,他并非表面般看起来的木了,只是他那个娘亲实在过分,惹得大家都讨厌,殃及了怀明,才有意藏拙,回府后还躲到厨房做事,同龄人中就他不肯公平与人家一战,可人家拿他也没办法,怎么能知道他的优点呢!”

“观字如观人,先吃透了小乐的文章再说吧!”庄子齐并不吃这一套,已然又拿出了一块西瓜大的深色寿山石雕刻起来,口中还下了逐客令,“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再待在我这里,师母又该来挖苦我了!”

“就不!”常玉兰未能如愿,居然使起了小性子,“人家已经大了,父亲说了可以挑选称心如意的郎君了,要有齐大哥一样的谈吐和品行修养人家才愿意嫁!”

“呵呵!”少女如此不拘小节的大胆言辞,让庄子齐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也不由一红,由衷感叹一句,“玉兰,你要如此怕是这一生都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常玉兰瞪着无知懵懂的眼神,不解的问道。

庄子齐仰望昏暗的夜色,隐含追忆的道:“庄大哥放弃了所有,武功、权势、所爱、被爱,才得到被你看中的优点,你也要劝我走回头路,还是觉得我会为你动摇!”

眼神再回望回来,其中的无情、冷漠,仿佛看透了世间的苍凉,常玉兰前所未见,竟有些慌了,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掌,导致石雕掉落在了木桌上咚咚作响。

庄子齐轻捋胡须,略显失望的又道:“原来你追求所爱的意志这般不坚,差瑞羽太远,害的我白激动一番!”

常玉兰马上略有所思的道:“原来你走之前拷问过姐夫,难怪这些年来姐夫任劳任怨的打点常家的一应大小事物,却又对你只字未提。”

“大人的事,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再不走,我就把石雕收回来了。”庄子齐再次威胁道。

常玉兰不甘示弱的随机回怼:“人家才不稀罕呢!都不给刻字,不就是一篇怪文章嘛!人家明天就能想透关键处,到时候可别说话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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