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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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是桑子,俺家阿翁令送来则。”那孩子身旁有两只麻袋。

  他见过她,昨日跟着白芸里的众人施粥。

  符老走上前,那孩子解开一只粗麻袋,满满都是晒干的桑子。

  “感恩戴义,无以为报。”两袋桑子,一袋总有百十斤重,他们也可支撑一段路程了。

  身后的众人都围了上来,已有饥饿的孩子朝恁袋子伸出手去。

  符老叫来背粮食的年轻儿郎嘱咐他,“一人分得两抄,余者匀一匀,好好束了口,教力健者背负。”

  众人一声欢呼,围住恁儿郎去分桑子。

  招呼符老走出人群,那豁着牙的孩子,朝他笑眯眯伸出一手来。

  “俺把此物予你,莫相辜负才好。”

  符老不明何意,颤颤伸手去接。

  那孩子笑着给他一件物事,便一揖走了。

  符老握住恁入手的一团绵软,也一揖回礼。

  看那孩子蹦蹦跳跳跑得远了,朝水岸一转便无踪影,符老才低头打开手里的东西。

  一层绵絮,里面包裹着数枚蚕茧。

  桑子、蚕茧……符老琢磨着那孩子的话,这是叫他们到得彼处好以桑蚕立身吗?

  那素未谋面的乡人,定然是位德高有智的长者。

  柳奕开开心心蹦着回了家。

  帮助别人果然会心情愉悦。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想尽可能地善良。

  “回来则?”芳娘已做好早饭。

  “嘿嘿……”

  “快去洗手吃饭。”

  柳奕不好意思笑笑,她一早起床,蓬头垢面就出门了。

  扎两只羊角,真不如绾个单髻方便。

  穿裙子也不方便,跑起来都嫌碍事。

  清早到了山下,柳奕正遇到许多村民跟了里正送流民“上路”,曲家族内的长辈一路嘱咐曲五郎和六郎,定要见着那些人走了才可回来。

  里人又想尽量客气,又怕人家万一真的赖着不走了,尽过“地主之谊”,又一早便来“送客”,还要做些场面功夫。

  看见人群慢慢朝村尾的路上挪,像要准备动身,她就朝前头跑。

  这一路跑得……饿死她了。

  “您也不问我干啥去了?”柳奕坐到几案前。

  “有甚好问的?”芳娘看她一眼。

  她就知道,亲妈终究还是心软。

  若真的能帮而不帮,才不符合她家的风格。

  “那……也不问问我事情怎么办的?”

  “你既已看着办了,我问与不问,还有什么相干?”芳娘淡定吃饭。

  也对,柳奕端起粥碗,只觉今天食案上空空的,便连佐粥的咸菜都少了两样。

  她家阿娘,每受到刺激,就会自我反省持家不严,开始“节衣缩食”。

  柳奕和阿爷已都习惯了。

  反正过几天,又会慢慢丰富起来——就像当初她每每减肥不能成功一样。

  吃饭乃人生头号大事,忍是忍不了的。

  “只是……照他们这么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罗圈绕下去,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衢城?”

  莫说半年,再走上许久也不奇怪。

  “快吃饭。”芳娘不为所动,“有恁力气管别人的闲事,今日便去把地里的菜都收回来。”

  “好!”

  “娘啊,待会儿给你看个东西。”她还有一件事没确认过。

  “先把菜地收完再说。”

  “哦——”

  柳奕今天送给符老的是几枚普通的三眠蚕茧,为她前几次养出的“存货”。

  第四批茧,她还无法确定能不能正常孵化蚕蛾,万一又变出什么“妖蛾子”呢——现在还不是让它们流传出去的时候。

  收回了田里的小青菜,母女俩再去麦田间查看一番。

  前两日的霜降下来,冻得不算厉害,很快便融化,对麦苗的影响不甚大。

  如果十分冷,农人们还要想法子给田地“保暖”。

  芳娘说,明日要给地里浇水了。

  柳奕认为最辛苦的两件农活,除了翻地,就是浇水,没有之一。

  回到家中,柳奕接着学习恁“开茧”的活计。

  要制作丝绵裤,用的丝绵量大,光乱絮不够保暖,还得开茧。

  这是一种将浸泡在水中的蚕茧完整撑开,把蚕蛹剥离出来取得丝绵的工艺。

  与缫丝获得单根丝线不同,开茧是为了得到一层厚薄均匀的丝絮。

  理想的效果是,将结成大枣一般大小、又密又厚的蚕茧,通过一次次拉抻,匀称撑开。

  撑开的茧絮可以到寻常麻袋一般大小,甚至更宽大。

  晾晒之后的丝绵蓬松而柔软,能够像布料一样任意裁剪,充当衣物和被褥的填充物,既轻薄又暖和。

  这活计,便连芳娘也做得不甚熟,她们只能摸索着继续尝试。

  双手在水里泡久了也很难受,柳奕半真半假地提出要给阿娘展示“魔术”。

  见女儿从箱子里搬出了大海螺,芳娘笑嗔,“恁又耍甚花样?”

  “变魔术。”柳奕故作正经道,“您信不信,我能叫它变成别的东西。”

  芳娘看一眼面前的海螺,摇头笑起来。

  “您看着吧,千万不要眨眼睛啊。”柳奕盯着放在地上的烟灰缸,振振有词道,“烟灰缸,作为一个会变形的烟灰缸,请你……变成一只手镯吧?”

  语音刚落,芳娘和柳奕之间的地席上,没有了海螺烟灰缸,只剩下一只碗口大的……手镯。

  “麻烦你变小一点,”柳奕笑眯眯地道,“是手镯,不是项圈啊。”

  碗口大的手镯倏地变小了一圈,口径只得柳奕的手腕粗细。

  “恁在做甚耶?”芳娘看女儿念念有词故作神秘的样子,抿着嘴笑。

  “当然是……变魔术了。”柳奕可是想了许久才找出这么个合适的说辞。

  芳娘指了柳奕面前的东西笑道,“这……变了个啥。”

  “您不觉得恁手镯挺好看的么?”

  “甚手镯脚链,”芳娘又笑,“不还是个烟灰缸么?”

  当真,方才变成的手镯不见了,柳奕再一定睛,它还是之前那个海螺形状的树脂烟灰缸。

  “恁还是莫拿它开顽笑耶。”芳娘将海螺一把抱起,打开箱子放好。

  ……这不太科学。

  虽然这本来就不科学。

  芳娘的神色无异,亲妈显然不会骗她。

  难道,她和阿娘看到的不是同一件东西吗?

  柳奕不解,只能回头再好好研究——最好等阿爷回来时,再给他演示一遍。

  是夜,芳娘又去清点了一遍家里的余粮。

  粮油的存货还有许多,他们一家三口吃几年不成问题。

  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是甚时候有的东西?”

  柳奕抬头一看,她娘终于发现了不明来路的肉干。

  一个谎言,总要用更多的谎言来遮掩。

  柳奕心很累。

  “回来时,路上遇到猎户,拿粮食换的。”她眼也不眨地说瞎话。

  崩就崩吧。

  早崩晚崩都是崩,她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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