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仿佛一道闪电凌空劈下，薛然怔住了，惊愕与愤怒都停留在眼中。
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尊塑像。
宋三月见她的心理防线已经有所松弛，边踱步边说：“傀儡之所以是傀儡，是因为引线在主人手中，主人勾勾手傀儡就会有相应的动作。那么对你这种人形傀儡，也必须有弱点掌握在主人手里，不然他用什么控制你的思维你的行动？对于人而言，最好掌控最容易激发的就是恨。在你成为人形傀儡的那一刻，你的心理状态到达了爆发点。物极必反，你的恨意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像是从地下喷发而出的火焰。我就不信你不恨那些人，那些不相信你的人，说你是妖女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帮助你的人，以及后来被你杀死的老太太”
她每说一句就会距离薛然近一步，最终迎上薛然的眼眸，瞳仁里映出的是薛然小鹿般受惊的面容。
尘封已久的记忆翻涌而来，如同潮水。
身为傀儡师被冷嘲热讽，真心想要去帮助别人却被砸鸡蛋
那些原本以为已经封存起来的，都如同缝衣针，突破了皮肤，流下浅淡的血迹。
薛然眼皮耷拉着，又浓又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投下阴影，良久以后，干涸的唇瓣轻启：“宋三月，你说话太狠了。”
“人总是要撕下这一层表皮，去面对真实的自己。”宋三月悄悄摸摸地从兜里取出手机，微微侧身，趁着薛然不注意开启了录音键。
薛然深吸了一口气，有浅淡的水汽从眼底浮起：“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温柔的人，不管是对谁都是如此。我时时刻刻谨记傀儡师家族的教训，要尽职尽责。这世界上普通人很多，上天让我生在了不同的家庭，给了我其他的技能，我更愿意用它去帮助别人。尽管对于傀儡师来说，帮助别人意味着自我损伤自我消耗，可我心甘情愿。”
正式成为傀儡师的时候，薛然才十二岁，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当着家族其他人的面进行宣誓，薛然眼睛亮晶晶的，举着小拳头说：“断恶修善，济世救人。尽管我不是最有天赋的傀儡师，可我要成为最尽职尽责的那一个！”
她是一个奉行承诺的人，既然说到就要做到。
她很善良，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很礼貌，对所有人都微笑以对；她很温柔，和任何人说话都细声细气；她很宽容，对所有的错误都会容忍。
这是她做人的准则。
时间久了，薛然发现自己太累了，身为傀儡师要去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即使她不高兴，也要对人保持微笑，即使她不喜欢委托人，也要努力说服自己去做。
直到元村事件，第一次让薛然感受到彻骨的寒心。
现在想起来，也是有一股寒意从心底生出。
“那个时候我明明都已经很虚弱了，随时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他们偏偏就不讲理，非要说是因为我当年处理不当，才造成那条蛇妖再次出没。所有的责任都往我身上砸，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一次我都能帮忙解决，更何况第二次。可是他们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自己，有没有想过我！我身体极度虚弱，万一死在蛇妖面前会怎么样？”薛然双手捧着脸颊，指尖没入发间，只从指缝中露出两只眼眸。良久她深深叹息，无奈道：“如果那次我真的死了，可能也会被骂被砸鸡蛋。在他们眼中，只要能解决问题的都是神灵，不能解决的都是渣滓。”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只不过从前的薛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以为别人和我是对等的，可没有想过人是各种各样的，身为一个接受别人委托的傀儡师，更应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说我对当时被浮桥救下的人心有芥蒂，对元村的村民也存有恨意，都没错。宋三月，你是第一个看透我的人。”薛然目光灼灼，说不清是赞赏还是讽刺。
宋三月迎上她的目光，果断地说：“不仅仅是这些人，你对当初被你杀死的大娘也是有恨的，仔细想想。”
薛然脑袋有点疼痛。
想起那位大娘的儿子死在战场上，大娘想儿子了，就老是去问陆九霄她儿子什么时候回来，陆九霄被问得烦了就说了几句重话，大娘的玻璃心就此碎裂。
当时她杀大娘的理由，是大娘顶撞了陆九霄。
但这，根本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在于大娘尖牙利嘴，曾经几次三番背地里说薛然：“大少爷的未婚妻怕不是个傻子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别人对她做什么说什么都笑笑就完事了？以前我儿子小的时候，我都是教育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吃了亏还忍气吞声，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俗话说祸从口出，偏偏不知道哪一次类似的话让薛然给听到了，而且听进了心里。
薛然虽说嘴上不说什么，却是很不舒服，然而根据她奉行的准则，还是对大娘客客气气的。直到大娘顶撞了陆九霄，这种愤恨被激化。
她眼中的大娘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长着长长的獠牙，吐着猩红的舌头，不少伤人的话从唇齿间冒出来。
仿佛能听见她眉飞色舞地对着别人说：“没事，就算薛小姐听到我说她也不会有事的，对于她来说，不管别人犯了什么错，都会原谅。”
“你看人挺准啊。”
大娘：“那是，我都活了多少年了，我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大娘死前有没有想到这句话，到底她也只是看到了薛然的表面，至于那深藏在黑暗里的心脏，深不可测。
薛然：“我不是不喜欢她碎嘴，这些年说我的人也不少，我最讨厌的是她自作聪明，估计她死的时候都还没有想起来，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世上还有一句话叫自欺欺人。你隐藏得太好了，甚至你自己都没怎么发现你对其他人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可这些隐患终有一天都会爆发出来，大娘只是个导火索。”宋三月攫住薛然的下颌，直视她水灵灵的眸子，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其实，你对陆九霄也有怨恨，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