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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小岛上的土客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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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半介那落寞的身影在村子的转角处消失,左三思看着村间那寂静无人的小路,叹了口气。

  今天对这已当了两次丧家犬的可怜人痛下杀手,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今天是结结实实地做了回恶人。但他没办法,直隶一行后他看到那尸横遍野的可怖场景,越发地觉得自己无力。他太想要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了,实在没法把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丢掉。况且据林半介所说,他的船队上还有大批粮食,正好可以解决眼下难民的吃饭问题,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把林半介放过。

  左三思忽地一阵恍惚,几乎站立不住。他不是铁人,缺乏睡眠加上过度疲劳,让他有些难以为继。

  “不能睡不能睡。”左三思自言自语,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向那难民聚集的海滩上走去。

  他知道自己今晚怕是睡不着了,长夜漫漫,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左三思走到海滩上时孙行远正不住的挠头,他看到左三思,赶紧像看见救星一般迎了上来。

  “左大哥,你可算来了。”孙行远脸上一层汗,“你再晚来一会要出乱子了。”

  左三思听他这么说才注意到原本热热闹闹的海滩上此刻却悄无声息,岛民和难民分成两拨,彼此隔得远远地,无声地对视着。

  “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难民们没吃饱,有几个人偷偷溜到村民家里偷了粮食,这不是什么大事,村民们都理解难民饿了多日,我劝了几句,给了他们点补偿就了结了。但之后难民们要睡觉,我本想安排到各个村民的家里去对付一晚,但出了偷东西的事情,村民这边不太情愿让难民进自己屋子,两边人就有了些言语冲突。之后村民里又有几个人去……去捉弄了王姝妹子一下,惹得难民拳脚相加,村民们一拥而上,差点打了起来,我好说歹说才劝住。”

  左三思一听就明白了,这王姝容貌不下孙妙卿,是有人调戏她惹了众怒。他从静海县回来的路上其实就曾想过,这养马岛多年来自给自足很少与外人来往,已经成了一个封闭的聚落,肯定会有一定的排外性。这批外来的难民上岛后多半会和村民起冲突,但他没想到这第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左三思冷着脸走到两拨人中间。他向右侧望去,只见王姝红着眼睛站在难民的中间,愤恨地盯着自己。

  “左里长,这岛若是不欢迎我们,就请借几艘船来,我们掉头就走,即便饿死在海上也绝无二话。但我们这些人即便背井离乡也是活生生的人,还请不要做这些欺侮之举。”王姝义正辞严。此刻她已隐隐成了这批难民的主心骨。

  “掉头就走?你能不能不要幼稚了,你有没有问过你身后的人想不想掉头就走?非要让这几百人死了才算安心么!”左三思虽然知道是岛民有错在先,但听到王姝这番激化问题的言论,还是忍不住发起火来。心想这女孩毕竟年少,实在太不懂事。

  王姝被左三思这一顶不禁柳眉倒竖,张嘴想要反驳,却被左三思伸手拦住了。

  “对这位姑娘无礼的是谁?”左三思朝另一边的岛民们喊去。

  如左三思所料一般,人群一阵沉默,中没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就是那边那个。”

  “那个带衣服上打了个白补丁的。”

  “还有左边那个。”

  “……”

  难民们看岛民中无人承认,纷纷叫嚷了起来。

  “我再问一次,谁对这位姑娘无礼了。”左三思没有理会难民们的呼声,对着岛民又问了一次。

  依旧无人应答。

  左三思摇了摇头,知道不得不这么做了。

  “现在开始,第一个承认的罚麦十升,第二个罚十五升,第三个罚二十升,以此类推。”

  岛民骚动了一阵,但还是没人站出来。

  “谁第一个把欺负这位姑娘之人指认出来,给麦五十升!第二个指认的给三十升,第三个以后每人十升!”左三思又喊。

  左三思深知自己当上里长还没几天,在岛民间还谈不上又什么威望。他势单力孤,即便加上孙行远也没法和整个养马岛的村民为敌。但要对付这帮松散的岛民,他倒也用不上过于激进的办法。对付一个联系并不紧密的团伙,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利益分化他们。此法屡试不爽,从古至今上至御座上的皇帝,下至高中里的班主任,无不对这招得心应手。

  “你说的给麦是真的么?”果然,左三思话音刚落便有岛民向他询问。

  “千真万确!”左三思喊。

  但岛民们知道左三思身无余财,不禁都投来怀疑的眼神。

  “我从叔祖那里继承了几十亩良田,诸位要是不相信左里长,那我可以给他作保。”孙行远看岛民不信,赶忙站出来喊道。

  左三思听了这话,不禁向孙行远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村民们听了孙行远的话后便不再怀疑,内部之间迅速开始争执起来,不到片刻就有两个人被揪了出来。又有三人一看架势不对,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左三思自首。

  “明日开始给难民建房,旁人都有饷可拿,你五人没有,罚的麦子也要在五日内交齐。”左三思看着那五人,冷冷道。

  “凭什么你一个外乡人要对我养马岛指手画脚的!”有人梗着脖子不服,望向身后的养马岛众人,“老少爷们们,你们就要看这帮外人骑在我们头上吗?”

  但身后的养马岛众人刚刚指认过他,已经撕破了脸皮,没有一个人应他的声,反而一片指责。

  “别说了,去给人家道歉。”左三思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那人被推了一个趔趄,犹豫了片刻后不情不愿地给王姝行了个礼。见他一动,剩下几个人也有样学样的过去行礼。

  王姝把头一侧,没有理这些人。

  处理过养马岛这边的事情,左三思又把头转向难民这边。这些难民中先动手的也要处理,当头羊要赏罚分明,他不能偏袒难民。

  “这位左里长,你别找了,先动手和偷盗的都是我。”

  还没等左三思把那拉一波打一波的招数使出来,就有人从难民中站了出来。左三思仔细看看,发现就是那个在难民们向自己致谢时那孤站在海边上的男人。

  “你要还想留在这里,就要认罚。”左三思也感到有些意外。

  “首谋者受罚是规矩,小人知道的。但小人斗胆还是想请问,若是左里长在,见到五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子无礼,你会如何?若不挺身而出,岂不愧为七尺丈夫?”那人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王姝。

  左三思尴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现在你到牛起来了,在大清河旁抵御建虏的时候你怎么不挺身而出。

  “行了行了,你承认就好。建屋之后你的房子最后建,你开垦的土地明年要多缴三斗粮食,就这样吧。”左三思不想再和这种浑身是戏的人多扯下去。

  “左里长……”

  那人还想再说,左三思却不给他机会,转身走了。

  “各位!”左三思又走到岛民们的前方,“养马岛的各位虽然久居此岛,但追根溯源,也不过是这几十年间在这里扎根的,各位的祖辈初到此地时想必也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与现在这些难民有何区别?这些难民也是爹生妈养,也是吃麦粟饮江水,与各位又有何异?从今往后,难民也好,旧有岛民也好,都要一同在这方土地上共同生存,都是养马岛人!”

  左三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走上一处土坡,同时面向岛民与难民两方。

  “我受各位信任,忝为养马岛里长,便要行里长之责,杜绝任何不公不正之事。今天念在难民初到,两方各不相熟,便不施加重罚。但今后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我绝不留情,不管是旧有岛民还是新来难民,我都会在秉公裁断后对涉案者重重处罚!”

  明末时里甲制度早已沦为形式,里长这职位也逐渐变成了荣誉头衔,早已不复明初时总摄一里之政的威风。但众人看到左三思此时官威十足的样子,没有人表示质疑。

  左三思看到没人说话,点了点头。知道在这场风波中,自己算是把威立住了。

  “今夜无雨,眼下天气又燥热的很,先委屈难民中的青壮们先在这海滩上对付一晚,我之后会让人抱些茅草来给各位垫背。妇孺与老人先住到岛民家中去,这些人都是没有能力偷盗之人,想必养马岛各位都可以放心。到明日我们全岛合力先搭起几间大茅草屋,到时候就让诸位难民都住进房子。”

  听闻左三思的话,难民中欢呼起来。

  “那里长,明天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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