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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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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三笼罩在黑暗之中,黑暗之上有个圆洞,一个非常标准的圆形,像东山圆石一样圆,没有光照进来,光明在洞外。托三用力张嘴、用力睁眼、用力动弹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艰难,而且都不会起到实际的效果。托三发现自己正在向下滑落,滑入一个漆黑的深渊,深陷下去。

托三的意识变得越来越分散,变得虚无缥缈,仿佛临睡时的半梦半醒的状态。托三四脚悬空悬浮在黑暗中,他不停的划动着手和脚,想要逃出这黑暗的泥沼,这种拼命挣扎却无从下手、无从着力的感觉让托三更加恐慌,而恐慌促使他更加拼命地划动四肢,划动又让他陷得更深。

托三多么希望自己能累倒睡一觉,然而这里没有疲劳和困倦,只有黑暗。

托三也劝说自己停下这徒劳的挣扎,然而他的手脚停不下来。

洞内的黑暗依然是黑暗,光明的洞口越来越小。托三正在远离那个洞口,渐渐地,那个光亮的洞口变得只有瞳孔大小,像黑暗中光狼的独眼。慢慢地,这个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光明的黑洞完完全全的包裹了他,唯一能剩下的就是他的思想,在黑暗中簌簌发抖。

托三并不知道,他的四肢并没有停下,正猛力的划着,他像一只被人捏着脖子提起来的狗。

不知过了多久,托三眼前突然一亮,他进入了树根世界,那熟悉的亮光照亮着他,温暖而刺眼的白色将他照个通透,托三迫不及待的告诉和二自己的遭遇。

“那就不要挣扎了。”和二除了安慰托三,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他说,“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托三说:“求求你,我不想再出去了,就让我呆在这儿吧!你们走吧,等你们将炙日变成寒日以后再来这里救我。”

和二说:“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呢?颅山垮塌那么大的灾难,你和我都能够活下来,这点小事我们一定能够解决的。所有的困难我们都一起度过,没人会抛弃其他人,也没有人会被抛弃。”

和二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托三的情绪依然很激动,他说:“我要是能动,我就跑进炙日光下。晒死自己!”

和二的气泡变成了紫色,他生气了:“死亡并不可怕,但要死得有意义,族规是不允许自杀的。”

“你可以把我杀了,求你了。”

和二变成了酱紫色,他告诉托三如果再提到死,他将永远不与托三说话,永远不交流。

托三不再传递信息给和二。两人陷入沉默。

和二的气泡突然变成红色,他告诉托三说:“我可以一边跑一边带你进入树根世界,你就可以得到短暂的光明和安全。”

托三兴奋不已。

和二的方法并没有效果,托三依然在黑暗中挣扎。黑暗中的小圆孔已经有七个了,这正是搜寻队伍的成员数量,也包含了托三自己。

托三一直昏迷,花三每天都按时给托三补充水果泥。给托三喂食也让花三的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会在花托的面前少了很多的歉疚。

托三希望和二能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其他人,和二坚决不同意:“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他们可以不让我进入他们的世界,这样我就不会昏迷了。”

“他们不知道你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和二说,“你也进入了我的世界,但是我并不知道。”

托三只能作罢。

和二坚持他一贯的主张,不能将树根世界里的任何事情告诉其他人,他说:“如果告诉了他们,你能看懂别人思想这件事就会被大家知道。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和二知道,那些因无法预知而让人措手不及的严重后果往往是很久以前的一些毫不起眼的细节经过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后放大而引发的。

树屋内,因为搜寻队伍久久未归,悲观情绪在族人中持续蔓延,绝望像致命病毒一点点地蚕食着每个人的意志。

清晨是采集的最佳时机,草丛中的蘑菇又大又新鲜,蠕虫还没有侵蚀这些蘑菇,蘑菇们在森林中等待着族人去寻找、去采摘。阳二看着懒洋洋的男人们,他深吸几口气,精神抖擞地对男人们吆喝着:“走啦!”

“腿发软,站不起来了!”舒三装模作样地从草垫上爬起来,擦了一把汗,刚一站起来就摔倒在地上。他装得太假,以至于阳二都不屑于点破他。

烟五、于三、相三和左大等人都称病不起。更多男人闭眼假寐,或者借故走开。

蓝二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去。”相大见居然有人敢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也大胆地说:“我也不去。”

于是很多人都堂堂正正地说:“我不去。”

已经没有孩子需要照顾,女人们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都学着羽源的样子继续高枕而卧。她们对男人们的话充耳不闻,对她们来说,食物也已经毫无意义了;对所有人来说,所有事情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白空在女儿空英的催促下起床了,她满脸笑容地陪着女儿在树屋平台转圈子。白空就像一个过滤器,把所有的压力、忧愁、悲苦和泪水等过滤出来,留给自己,给孩子的永远是平和、快乐、幸福和笑容。

阳二只能与齐四、托大、贝二、烟大、卢七、万五等八九个人前往采集食物。临走时阳二不忘了叮嘱蓝二:“你照顾一下大家,等会儿清理一下这里,再帮白四检查一下周围的情况。”

“知道了!”蓝二非常不情愿地应付阳二。

阳二没走多久,舒三也跟随而去了。

午后雨时,阳二就回来了,他们的两个藤条编制的大筐子装得满满的,收获颇丰。

晚餐时,族人风卷残云,迅速将蘑菇野果汤收拾得一干二净。

食物吃完了,但大家依然很饿,依然很难过。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人周身疼痛、大声呻吟,一些人肌肉紧张、呼吸困难,一些人动作僵硬、行动缓慢,一些人哭笑无常、举止怪异。

就在一瞬间,人群突然喧闹起来,树屋剧烈颤动起来,族人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殴打了起来。就像草原野花开放,不需要和风的提醒,也不是细雨的指令,更没有蜜蜂的勾引,它们就都齐刷刷地开了。树屋内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殴打在一起。

阳二、金三、烟大连忙劝阻大家,但是并不见有人停下来。在劝阻无效的情况下,烟大只能采用武力制服的方法将扭打的双方分开。但是,烟大刚走开,他们又打了起来。

阳二让烟大先收缴武器。

烟大将收缴的两捆长矛、木棍放在篝火旁边,武器醒目地反射着篝火的火光,烟大瞅了瞅,他实在找不到地方掩藏这些武器。他叮嘱芮大:“看好了,别让他们拿武器。”

族人开始肉搏。

扯头发,抓耳朵,捅鼻孔,撕嘴巴,掰手指,扭胳膊,掐脖子,抱腰杆……

用手指挠,用牙齿咬,用拳头捶,用脑袋顶,用膝盖拱,用脚掌踩……

推搡,拉扯,摔跤,压制,箍紧……

喝彩,狂笑,呵斥,大喊,大哭,叫痛,求饶……

没有朋友,只有敌人,所有人都是敌人。见谁打谁,揪谁打谁,他们互殴起来。树屋平台上是一堆衣服被拉扯掉的赤裸的身体,男人、女人纠缠在一起,肉体横陈,如繁殖季节的蛇群。

旁边是金三带着几个孩子对着人堆在大吼大叫。

族人把金三和孩子劝阻的哭喊声当成加油助威的呐喊声,他们战斗得更起劲了,浑身是胆,浑身是劲,战斗进入白热化。

烟大试了几次想要把那堆人体拆散分开,但人堆就像裹在一起的蜂群,拔不开,吹不散。烟大将巨树树叶放进嘴里嚼着,一边再次走近人体堆,他终于像提拎小鸡一样,轻松地将族人一个一个地从人堆里分离出来。

不过,人堆很快重新聚集在一起。

烟大重新拆散他们。

如此往复。

但是几个武力高强的猎卫,他们打架可不会像女人那样,使用摔跤这种耗时耗力的方式,他们讲究斗智斗勇。左大、乐三、江三、白二、相大、天二、叶二和舒大等人手持武器,在平台空旷地带转着圈,他们手持武器,头脑清醒,神情紧张,眼神警惕、步伐稳健,伺机待发。他们将其他人当做红眼公牛,决不贸然出击,但是一击必中,一中必致命。一百年来,从来没有哪个梅迪尔族人将武器指向过自己的族人,更不用说刺向自己的族人。左大等人开了这个先河。

许久,都没人敢于先出手,他们知道,先出手的必定会被其他人当做捕猎时选中的那头牛,会被其他人群起攻之,到时候,死得不如一头牛。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充满杀机,事实上,这些动作大多是毫无意义的,或者仅仅是在挠痒痒。

烟大才不会理睬左大他们那些转得让人头晕的战斗步伐,也不会理睬左大他们那些警惕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烟大嚼着树叶,一手一只盾牌,风一样冲到人群中,大家还没有看清楚情况,左大、乐三、江三、白二、相大、天二、叶二和舒大就先后扑倒在地上了。地上一片嗷嗷乱叫。

左大爬起来,冲到篝火旁边抓起一只长矛,芮大连忙阻止左大:“别拿武器。”

左大一把推开芮大,提着长矛冲向了烟大,长矛刺向了烟大。

烟大后退闪避,嘴里不停叫着左大名字:“左大,不要这样,我是烟大。”

左大的眼睛血红,他也吃了树叶。烟大心里一紧,他提醒自己要小心一点。左大没有停下,他握长矛的手很稳,矛尖没有一丝晃动,他前进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经过深思熟虑。烟大从平台一头退到了另一头。白二和天二也举起了武器向烟大紧逼过来,三只锋利、坚硬、冰冷的颅山石矛头直直地指向了烟大。

万五向左大大喊:“住手!”

左大举起长矛一个回扫,势如闪电。

烟大大吼:“不要……”

万五奋力后退,但已经晚了,左大的矛尖划过万五的胸膛,鲜血喷出,万五扑地不起。

左大只瞅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万五,脸上露出邪恶的冷笑,脸颊上布满像是被人扇了几耳光后留下的充满仇恨的血红。烟大弓步站在平台的边沿,他无路可退了。左大冷笑着高高举起长矛猛刺向烟大,烟大将两只盾牌在胸前敲打着来迷惑左大,使左大的矛尖失去进击的目标。左大的矛尖有些犹豫。烟大的眼睛紧盯着矛尖袭来的路线,他需要提前判断左大矛尖的轨迹,才能格挡住这吹毛断发的利器。

“锵”的一声,左大的矛尖擦着烟大的盾牌刺过,刺向烟大身后的台下。烟大抬脚踢向身体前扑的左大,左大像一只皮球飞了起来,在黑暗中画了一条抛物线坠下了平台。

白二连忙扔了长矛,躲到一旁去了。天二双手高高举起长矛,他投降了。

纠缠在一起的人堆像是得到了命令,一瞬间就散开了。他们各自找寻自己的衣物,各自检查自己的伤势,各自去平台冲洗一身的脏污。非常安静地!

大家找到左大时,左大的长矛刺穿了他自己,从腹部斜刺上去,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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